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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点的加州,天色如白昼。阳光赤橘,从拉上的厚织布窗帘的缝隙间,束成窄窄一道,艰难地挤进昏暗的客厅。被丁兰时的脚跟挡住,直上,落在他宽挺的后背,描过颈侧隆起的青筋。
而他的面孔湮没在背光出,眼底血丝细密,是强压情绪的表显。
“可以吗?”
掌间的人迟迟不说话。她那样纤瘦,白裙吹拂,如同一张薄薄的、脆弱的纸片。
却能轻易要他的命。
“你看看这四年我完成的,我兑现的,我忏悔的——”他的眼眶血色弥起,手掌收拢,于晦色厅堂的唯一一束光里,仰起头,如同仰视祭坛,祈求地撑起他们彼此间摇摇欲坠的真心,“我是否虚情假意,你一点都分辨不出吗?”
梁小慵被他举高,那道赤色的光也直射进她的眼中,半空,似乎被点燃的圆瓣状物照映瞳孔,几乎要撕裂罩在最外层的情绪。
“我当然分辨不出!”
眼皮用力地上下挤压,那点刺目生出的湿意被抿去眼尾。
“你以前也是这样,装得百依百顺、情深款款,结果呢?”垂下的腿奋力地踢向他,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发泄地大叫出来,“——还不是说利用就利用!”
拖鞋从她的脚尖掉下,砸在地上,丁兰时的膝盖被她胡乱踢中,闷哼一声,后退一步,手却没有松开。
似乎这一松,他再也没有机会能靠近她了。
梁小慵喘着气,胸口剧烈地起伏。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”
“那你告诉我——你教教我,到底要怎么做,”他哑声,“犯错的人应该值得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,不对吗?”
梁小慵看着他,只是摇头。
“相信你的代价太大了,丁兰时。”日光刺目,她低下眼,水汽聚在眼底,成珠,滚落到下巴,悬而未滴,“……不能再有第二次了,不能。”
“不会有第二次,”他收回手臂,让他们离近许多。好像离得越近,心跳越响,讲出来得话也越真。
他把梁小慵放回地上,手掌依然扼住她的两肋,“到底要怎么让你相信?”
氛围恸然,梁小慵踢打他一阵已经提不起其他力气,默默地站起原地,偶尔抽气一下。
丁兰时伸手替她擦眼泪,被挥开。
她用手腕在眼睛上随便蹭了几下,“我不知道……没有办法。我没办法相信你。”
“你试一试吧,”他低声,“梁小慵,求你了。试试再信我一次吧。”
她其实被说动了。
求这个字眼,多么动人。低声下气地祈求一份她的信任,祈求她的爱——这曾经是她埋在心里,偷偷递给他的东西。
然而,她不再幼稚,不再天真地觉得处处都是好心人,真心诚意随意交付。她变得多思多虑,心理咨询的实录看过无数场,每个人心里都不纯粹,都有难以启齿的阴私。
她有时候觉得,丁兰时利用她,和普通人一样,有自己的欲望,不择手段。可重逢后的许许多多面,又觉得他还是不一样,他是欺瞒与真心的矛盾体,难以捉摸。
无可否认,她贪图百依百顺、毫无底线的爱,眷恋有人时时刻刻陪伴的温暖,又惧怕随时降下的那柄名作“背叛”的达摩克利斯剑。
“……可以留下。”
半晌,眼泪干涸,脸颊生疼。她吸了吸鼻子,“我要你干什么,你就干什么,对吗?”
“我缺一个——”她本来想说“管家”,想了想,“我缺一个仆人。你来吧。”
这是她能想到保护自己小小私心选择的最好方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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